【KK】FLIGHT —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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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T,架空向
◎ 一切都是妄想,與真實人事物完全無關


複習上篇點這裡

抱歉久等了,意料之外地又修修改改一段時間


和飛機不太熟,內文涉及專業部分⋯看看就好(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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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光一睜開眼時還有些迷茫,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難得深沉的睡眠似乎讓低血壓的焦躁不翼而飛,光一望著天花板,慢了好幾拍想起自己身在美國的五星級酒店裡。

接著才又想起自己躺著的雙人床是與學弟兼搭檔再兼親友的堂本剛先生共享的,拜飯店不堪一擊的管線設備與危機處理所賜。

下意識用模糊的視線搜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卻遍尋不見,即使戴上眼鏡也一樣。

皺起眉,原來低血壓只是遲來了些。


啪地倒回床上,光一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身邊的空位,忍不住嘟起嘴。

昨天下飛機後疲倦便一波一波湧上,洗完澡後更是迷迷糊糊,不太確定剛說了快睡吧還是把衣服好好穿上還是其他什麼,只記得自己沾上枕頭時,看著坐在另一側床邊的剛,帶著醒來便會再見到對方的認知,無法更安心地閉上眼睛迅速墜入睡眠。


但事情卻完全不如自己所預料。

光一摸摸已經一片冰冷的右半邊床鋪,心口空虛。認知的期待被硬生生切掉一角,即便能靠自己的記憶彌補,也不足以彌補那種缺憾。


期待。是。光一腦海裡儲存著剛的無數張睡顏。

他看過剛的睡臉無數次,在剛留宿自家或自己窩在剛家的幾個夜晚。

尤其是那些以慶祝為名的夜晚們總少不了酒精的微醺,酒量不佳的剛總是早早熟睡,讓光一能名正言順觀察對方嘴巴微張的乖巧睡姿。

凝視得過於專注,以致於他能輕易描繪出對方臉頰鼓起的弧度,彎曲睫毛的長度,以及上唇翹起角度。

那是平時無意識卻是意識著的渴望,是一切慾望最粗淺的起點。

遲鈍如光一也明白了。

靠在沙發邊,聽著對方微微的鼾聲直到天濛濛亮的那刻,再遲鈍的人都該明白有什麼早已在內心滋長。


因此當某夜剛用一直以來飽含水氣以及更多其他情感的眼睛凝視自己,用軟濡的聲音說他們的相遇是命運的安排,光一知道自己臉上必定掛著遠超過自己所能想像的柔軟。

命運的安排。光一一遍遍回想他們相遇與共有的時光,覺得沒有更貼切的形容,全然忘了自己曾對無法衡量的飄渺詞句多不置一詞。

——如果一段緣份能讓理性至上的人也跟著浪漫一把,那就是真正的命中註定吧。

然而隔天那人揉著眼走出客房時若無其事的樣子與過往無異,讓光一幾乎懷疑起昨夜流轉於兩人間甜膩得越界的空氣,只是過於綺麗的夢境。

但光一沒有打破那不堪一擊的平衡,只是在剛避開他遞過餐具不著痕跡試探的指尖時,默默斂起眼神的愛意。

就算不交換隻字片語也能理解對方也是光一最引以為傲的默契。


可是理解和接受是兩回事。

光一呆望身邊空出的床位,一如那天早晨盯著剛假裝平常實然倉皇離開時帶上的大門,沉重的碰撞聲尤在耳際迴盪。

在飲食及生活安排都能順著剛的意思偶爾調整,甚至連多年前剛的逃避,他也能順勢站回不是朋友但也遠非情人的定位。若那是剛期望的。

不過也是有理解但不會輕易接受的事情喔。

想要維持不近不遠的距離可以,但消失無蹤他是不會接受的。


光一又發呆了一會才抓著頭爬起來,決定比起無謂的話語還是直接行動來得實際。

起身時才看見壓在眼鏡盒下的紙條。

紙片上頭,睡醒就出去走走順便去餐廳吃飯的叮囑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既然會擔心我忘記吃飯就不要一個人跑不見啊。想要將失落發洩又像是累積的不安終於爆發,光一孩子氣地埋怨。


聽話離開房間卻不打算朝餐廳移動,比起進食,把那個從昨天就明顯情緒不太對勁的人找出來才是首要任務。

睡飽之後終於能正常運作的腦袋精確擷取剛昨日數度的欲言又止,以及對方眼睛深處某片支離破碎的希望正逐漸煙滅成疲倦。光是解析出這樣的訊息,原本光一好好埋藏在心底的騷動便蠢蠢欲動。

說什麼都得先抓住。


憑藉著自己都理不清的衝動,光一輾轉於高級酒店配備的各式公共設施之中,一邊嘖嘖稱奇於原來自己睡了這麼多年的飯店設施如此齊全,一邊焦慮於不斷的落空。

雖然直覺告訴他剛沒有離開飯店,但也難保確信失準——就像那晚他以為他們終於踏出了那一步,過了一夜又回復原狀一樣。

不自覺地腳步加快,光一以不符合渡假飯店氣氛的急促步伐在樓層間穿梭,連禮品店及自助式餐廳都找了兩輪仍舊一無所獲。

焦躁達到最高點之前,總算在光一覺得最不可能的地方看見熟悉的身影。


游泳池?

光一看了看門口的告示牌,又看了看門後的半露天泳池,有些不可思議,狐疑地反覆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找到對方的當務之急已經解除,光一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與泳池格格不入的黑衣黑褲黑帽,前進的腳步遲疑了起來。

像是想確認什麼,他又一次朝剛的方向望去,嬌小的男人環抱膝蓋,窩在躺椅邊緣不曾移動分毫,連呼吸的起伏都幾不可察。

茫然的破碎感由對方身上透出,傳進光一眼裡仍無半點稀釋,彷彿下一秒就會整個人消失。

所有躊躇立刻被心慌意亂驅散。


為什麼自己跑到這裡?

吃午餐了沒?

原來剛先生喜歡游泳嗎?

你看起來好累,有沒有睡啊?

朝剛移動同時,幾種不同情緒的問句在腦裡飛竄,卻拿不定哪個才適合此刻的剛,光一下意識微蹙起眉梢。


掙扎萬分前行的同時,突然有什麼撞上小腿,光一低下頭,一個男孩跌坐在地上,一雙圓滾滾的水潤眼睛望向他,與深刻在腦海中那雙眼眸極其相似的模樣讓他霎時間出了神。

於是相互無語地對視半晌,在光一意識到不妙之前,孩童微潤的眼睛已經蓄滿淚水。

光一直覺朝對方伸出手,用盡可能溫和的表情釋出善意,然而從男孩縮瑟起來、眼淚撲簌撲簌直掉的反應來看,顯然造成反效果。

光一尷尬地收回手,有些手足無措地張望四周,但除了幾道好奇的視線,並沒有男孩家人的蹤影,只能自力救濟,蹲下試圖和對方進行大人的交流。

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感覺到身後被一個身影籠罩,光一回頭仰望,在與來人對到眼的瞬間完全放鬆了下來。


那是一雙圓潤水亮的雙眼,即便只是一眼就能讓人以為自己墜入星河,即便只是一眼就能讓人忘卻一切。




06. 


「剛剛謝謝。」想了好多種開場白,獨獨沒想到會是這樣句子,光一坐在剛的躺椅邊緣,微低著頭咕噥的樣子很是乖巧。

看著光一略嫌低落的模樣,剛哼出輕輕的笑,「不到十二個小時我己經救了光一先生兩次了喔。」

「剛才是意外,我什麼都沒做他就哭了啊。」光一反駁,同時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剛。

「穿一身黑,帽子又戴那麼低,扯出的笑比哭還難看活像是個綁架犯,誰都會被嚇哭吧。」上下掃視了抗議的男人幾次,剛評論得毫不留情,果不其然收到對方小學生似的抱怨。

「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也是這樣啊……」光一委屈道,「你就沒被嚇到。」

光一細碎的嘀咕在消散前被剛敏銳地捕捉,不知道該吐槽彼刻的大學新鮮人和眼下的小孩子完全是兩回事,還是該讚嘆記憶出了名差的人竟沒忘記這種瑣事,剛於是回以更輕的笑。


沉默了好一陣子,光一看著剛剛的男孩在父母的安撫後,已經歡樂地在泳池裡撲騰,陽光照射在水面上摺出波光,泳池的消毒水味有些刺鼻,四周的嘈雜好近、又與他們無關地遙遠,接近凝結的沉靜讓方才那令人安心的對視恍如昨日。

只要對方在就能安心下來。確切點說,剛就是他的安心,與這人一起行行經的世界總是寧靜得不可思議,好像哪裡都能走去。

光一側頭,看著坐在旁邊的剛專注看著水池的側臉,覺得鼻腔只充滿著剛的氣味。

對方悠遠深沉的目光難以辨識,光一不自覺前傾了身子,越看越印證了自己的直覺——儘管一開始不甘,但兩人不近也不遠的距離維持至今已習慣成自然,就在光一認定了他們會這樣直到世界盡頭,那始終與剛並生的安心卻突然開始抽離。

光一聽見世界從邊角崩解的細碎聲響。


他急切地仔細傾聽,試圖尋找平衡破碎的根源。

然而還來不及細嚼,專注過度的男人突然噗通一聲地、不小心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光一先生,請問是在表演雜耍嗎?」聽到悶響第一時間回頭的剛看著跌坐在地上的男人,無奈又好笑。

光一悶哼著爬起來,重新坐上椅子,「不小心就……

剛剛同時間傳出的訕笑絕對是路人看熱鬧的嘲弄,「丟臉死了。」臉皮極薄的堂本先生摀著臉哀嚎。

「知道丟臉就坐進來一點啊,等一下又摔下去。」剛伸手將光一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也沒功夫顧及距離不距離,要是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只怕身邊的男人會直接把自己淹死在泳池裡。

「褲子濕掉了。」乖乖和剛窩在一起的光一突然開口。

剛轉頭對上他委屈的神情,「……覺得不舒服就自己回去換掉啊,總不會要我幫你換吧。」

「你還在這裡。」忽視剛的調侃,光一沉吟片刻,沒頭沒腦地說。

「嗯……我還不打算回去喔。」在小動物的目光下差點投降,剛別開視線,彷彿乘載著言外之意的拒絕清淡又堅定。

光一不再說話,只是把自己的姿勢調整得更舒適一點,順勢更貼靠向剛。

明明距離為零,卻只收穫難以言喻的空洞,更加深了不離開的念頭。

沒有人能離開。光一想。你不能離開。


這下反倒是剛無法專心放空,他瞥了眼光一,感受著對方的溫度與呼吸,意外的同時覺得欣喜又苦澀。

龜毛如光一願意穿著浸濕的褲子陪自己漫無目的發呆,光是這樣就已經讓剛驚訝而滿足。萌芽的放棄念頭幾乎要被扼殺在被光一溫柔浸滿的土壤裡。

愛情真是個麻煩的東西。剛抬手摸了摸仍舊無法抑制微微上揚的嘴角,忍不住唾棄起自己。

快樂無法全然快樂,痛苦無法全然痛苦,就連放手也拖沓得可以。

明明是受夠了被光一牽引的心神,才逃到與他們完全搭不上邊的泳池旁冷靜思緒,而光一只是出現,只是說幾句話,只是存在,就成功將泳池也收編進屬於堂本光一的領土。


太不公平了。

剛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因為坐得很近,光一的手掌就搭在旁邊。

他們明明近在咫尺,卻什麼也碰不到。




07.


有個巨型干擾源在旁邊,原本窩在泳池的目的盡失,剛待沒多久便放棄,抓著肚子咕嚕叫的光一進到餐廳吃飯。

「以前有這麼多巧克力嗎?」在自助式吧台繞了一圈,光一捧著一盤食物回到桌邊時,滿臉困惑。

被突如其來的疑惑問得一愣,剛茫然地聳聳肩,讓光一坐下後才換自己去盛食物,捧著托盤走到甜點區,才總算明白方才光一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總放著這家飯店招牌的各種草莓製成甜點的檯面上,現在被各種口味形狀產地的巧克力佔據,只有旁邊留著粉紅液體的巧克力噴泉還有點草莓的影子。

對不吃巧克力的人來說太殘忍了吧,第一個念頭讓剛噗哧一笑,但在第二個念頭浮上腦海時,笑意立刻煙消雲散——仍然冷峭的二月,滿坑滿谷的巧克力,成對填滿座位的情侶,每張桌子統一裝飾的玫瑰。變更擺設的答案呼之欲出。

以往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沒想到一碰上就是如此轟轟烈烈的方式。尤其在本來下定的決心又才被動搖的此刻更顯得十分不妙。

同枕共眠的情人節前夜,並共進情人節午餐,簡直不能更浪漫。剛忍不住自嘲。


不知名的猶豫讓剛停下腳步,聽著附近情侶討論著吃這個如何、那個看起來也不錯的細碎耳語,心口有什麼被劇烈震動,最終鬼使神差地揀選了幾塊巧克力後落荒而逃。

清一色甜度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黑巧克力。

飯店準備得這麼齊全,不品嚐點太可惜了。甜食重度愛好者堂本剛如此告訴自己。

當然如果光一有興趣的話他也不介意分他一些。剛又想。

至於哪些念頭是真哪些又是欲蓋彌彰,剛不願細思,而光一最好也沒有意識到——沒有意識到剛心口那塊平整的柏油路面已經裂出一道口,下頭藏滿著光。


「怎麼去這麼久。」等剛姍姍歸來,乖乖坐著的人立刻抬起頭控訴。

剛微愣,看了看桌面才發現男人面前的盤子維持著跟他離開時相同的模樣。

「你可以先吃啊,不是很餓了幹嘛還等我。」剛急忙坐下,忍不住叨念。

「想一起吃嘛……」光一有些委屈地說,眼神一邊跟著剛移動,默默觀察對方比方才多了點什麼的神情,莫名地覺得由剛而生的安心感似乎又漸漸回籠,儘管仍嫌淺薄。

察覺到光一的目光落到手裡的巧克力上,剛有些慌亂地將它隨意放在桌上,解釋看起來很好吃就拿了一點含含糊糊,加倍欲蓋彌彰。

到底在幹什麼呢……

對自己的厭惡感猛地襲來,剛面對桌上那盤褐色片狀和夢幻粉色的甜食,一時間胃口盡失。


「剛?」光一壓下內心微妙的感受關心,「你不吃嗎?不舒服?」

「沒有。」剛連忙搖頭,然後又一次懊惱起過於激烈的反應。

拙劣的掩飾沒有瞞過光一,想說些什麼,但腦中彷彿有根針線穿梭著將許多斷片縫接,某個被壓抑過久的結論正在成型,混亂得讓他抓不住思緒的源頭。

「你胃不好,吃完飯才可以吃甜的。」嘴巴開開闔闔數次,最後只這麼說。

「知道啦……」將沙拉胡亂塞進嘴裡才換得光一滿意的點頭,剛鬆了一口氣,卻又在看著心口搏動閃爍的光芒時,忍不住在心裡重重嘆氣。

如果連下定了決心也離不開,那是否表示愛一輩子才是真正正確的解答。


「啊、」稚嫩的驚呼清晰而靠近得不容忽視,總算進入正軌的用餐又一次被打斷,他們同時看向聲源,跟著同步啊了出來。鄰桌恰好是方才泳池邊跌倒的孩子,正跟著父母一起用餐的男孩熱情地朝他們不斷揮手。

剛率先揚起笑容點頭致意,光一有些彆扭地跟上,對方也回以友善的笑。

萍水相逢的寒暄至此即可,但小靈長類尚是不太受社會潛規則的動物,男孩圓滾滾的眼睛在光一和剛身上打轉,又看了看正巧放在他們之間的巧克力與玫瑰花,再看看自家父母,下一秒露出明亮純粹的笑容。


「情人節快樂!」


被關鍵字縫補起最後一片線索,在剛端來黑巧克力的那幀嶄新記憶上打上縫補完成的結。

光一望進剛的眼睛,霎那間剛的視線被從心口鋪天蓋地的光芒填滿。




08.


剛用英文試圖解釋,然而出於心虛屢屢無法組織好言語,他轉頭向光一求救,卻發現那人一反靦腆地正在和男孩擠眉弄眼。

在桌下用力踢了對方一腳,光一回以的一臉茫然讓剛反倒升起一股微妙的歉疚,頓時沒了澄清的力氣。


就這麼保持著關係不明一般的狀態,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空間用餐。

「你那杯是什麼?」光一問。

「熱可可。」武裝著若無其事,剛平淡回應之後端起杯子啜飲一口。

嗯?再次將杯緣推向唇畔時,視線突然多了一隻手掌,剛抬眼,看著光一平淡無波的臉龐。

是想喝的意思。

確定光一意向,剛將杯子轉向遞出,把陶瓷製的把手塞進光一手掌。

對方略微遲疑才接過的短暫時間差讓剛有些意外,看進光一的眼裡,卻發現自己此刻竟讀不懂他的思緒。

那片在剛眼中總是清澈的星空此刻加倍澄淨得讓人害怕,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光一似乎沒注意到剛的困惑,逕自接過杯子後換隻手端穩,眼神一邊飄向剛一邊將杯子送到口邊,不偏不倚含上剛才用嘴唇碰過的那小片區域。


星空深處有什麼正在湧動。

剛看著光一以左手端著瓷杯的彆扭姿勢,覺得自己正無法抑制地被吸引進那片光點的海洋。

然而男人略嫌高亢的哀嚎打斷了剛試圖窺看星河之後的思緒。


「……燙、好甜!」光一跺著腳,激動得耳根微紅,「太甜,舌頭好痛。」

「要喝就不要嫌啊,你在耍什麼寶。」什麼不安風暴還是星空瞬間遠去,剛無奈不已地看著拿起水猛灌的男人,揀起一片黑巧克力塞進他嘴裡,「安靜點啦。」

「唔……好吃。」像是被按掉鈴聲的鬧鐘,被安撫的人瞬間冷靜下來,他乖乖咀嚼幾口後咕噥地稱讚,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情人節巧克力?」

睜得無辜的貓眼霎時下起流星雨。

剛感覺無數道光劃過的夜空不斷下降,罩在視線上頭容不下他物,景象過於絢爛讓剛不住顫慄,失去偽裝的能力只能循著本能點頭——也不知是回應單純物品的名稱,或是更深一層、對於物品背後致贈的意涵。



後半段的用餐食不知味,等剛真正清醒過來,他們不知為何地又回到泳池邊。

對上剛疑惑的視線,光一澄清,「誰叫我問你要去哪你都不理我。」

完全稱不上解釋的解釋,沒特別要去哪就回房間才是他認識的堂本光一,而眼下這個會莫名其妙跑到泳池的堂本光一……

剛盯著光一,對方的神情滿是微妙的饒富深意。察覺到光一正在等待自己追問,剛反骨地收回視線,點點頭不予置評,重新窩回他待了一整個上午的躺椅。

光一這次自動自發地跟著坐上,並立刻調整成和上次相同的姿勢,給了剛穿越時空的錯覺。


不,不太一樣。剛用餘光瞟見光一放鬆又若有所思的神情,那是和早上截然不同的沉篤。

光一領悟了什麼。直覺告訴剛。只要開口就能得到解脫。

但他只是慌亂地收回心緒,假裝看不見原先被自己壓下的那條嶄新道路已經悄然塌陷——得到與失去需要同等的勇氣,尤其兩者經常只是一線之隔。而堂本剛依然是個膽小的人。


剛的沉默並沒有讓光一氣惱,反而覺得心口發軟。

一直以來縱容剛拉出的安全距離,讓他們在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真空帶建築一整座世界,裡頭只有剛與自己,有關心有依賴有在乎,唯獨不允許愛情。

那如果把距離縮短成零,他們能走向哪裡?

光一偷偷瞅著剛,兩人相貼的肌膚流轉著溫度讓人舒服得想嘆息,像是他尋覓了一輩子的歸處。

如果該有人向前一步,那這一次輪到自己,不一樣的是若是他他會緊緊抓住對方的手,不留退路。


 

「吶,剛……」在組織好語言之前,盲目的勇氣促使光一先一步開口。

「……嗯?」剛詢問又不像是詢問的鼻音微微顫抖。

光一不著痕跡瞥了眼剛的側臉,光是撲簌顫動的眼睫毛都讓人心生愛憐。想將人擁入懷的衝動立刻把躊躇沖得好遠。

「人從高處摔下來,掉到地上很可能會死,掉進水裡卻可能活下來。」

沒頭沒腦的直述句成功吸引剛的目光,但光一已把視線投在波光粼粼的泳道上,神情帶著複雜的溫柔,剛感覺心臟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

他知道了。只看一眼剛便曉得,畢竟默契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來不及思量最佳對策,光一又繼續問。

「但飛機不一樣,墜機時海上降落卻是比陸地更糟的選擇,你知道為什麼嗎?」

屬於機師的基礎知識不難回答,難的是其後的意涵。

「因為海水很可能會把機體掀翻或把機身扯斷。」心臟幾乎要堵住咽喉,剛的回答磕磕絆絆。

「嗯,所以說水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啊。」光一點點頭同意剛的答案,然後伸了個大懶腰,如釋重負一般,並轉頭和剛對視。

不敢置信的光芒佔據那雙圓潤的雙眼,光一忍不住笑,揚起嘴角重複,「水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水能帶來毀滅與新生,如同他們之間的溫柔平衡與縱容。若不鑿碎那方自我催眠的世界,他們永遠也看不見那條其實望得見終點的路。


「剛先生想一起看看重生的水是什麼樣子嗎?」光一慎重地凝視剛,嘴角的弧度斂起但眼中的笑意更甚。

在手掌被握住的瞬間,剛看見眼前的星空將自己團團包圍。

勇敢一點,天涯的距離也僅是咫尺。




09.


「光一老師,可是人如果從懸崖掉進海裡,應該也會被海浪捲走,原則上活不下來吧?」

「……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剛大笑著收緊掌心的另一道溫度,死盯著泳池的眼神猶疑與漲紅的臉頰是嶄新道路的第一道風景。那個世界裡有無垠的星空伴著耀眼的光芒。



10. 


他和剛走在海岸邊,海風吹得臉有點疼,陰暗的天空似乎隨時會下雨,但他們仍舊不疾不徐地走。

除了足踏和海潮的拍打沒有其他聲響,光一吞了口口水,覺得有些緊張,可又不可抑止地感覺被充滿。

兩人的肩膀碰在一起又分開,又碰在一起,不規律的節奏像搖籃曲,讓光一想閉上眼睛舒服地嘆息,想和剛一直一直走下去。


緩緩睜開眼,光一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場過於真實的夢。

翻過身,睡在另一邊的是連在夢裡都給他無盡幸福感的人,是他的戀人。

戀人啊……

光一揚起的手停在剛髮梢半公分開外,滿腦子都是他和自己從泳池走回房間時的側影——有點雀躍,有點害羞,有點不知所措,低頭還能看見他顫動猶豫的指尖。

想要牽上去,但告白已經耗盡勇氣,光一只敢在不經意擦過對方的小指指尖帶起的悸動中尋求一絲安慰。

靠近,再靠近,鼻尖能嗅到剛和自己相同的洗髮精的味道,光一的手指輕輕接近剛的臉頰,還來不及碰觸,剛就翻了個身,一下子又把距離拉開。

莫名的羞恥感讓光一飛快收回手,窩在被子裡剩一顆頭露在外頭,盯著戀人圓潤的後腦勺,忍不住傻笑。

就算只是這樣,也覺得幸福無比。




11.


遲遲找不到碰觸剛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機,就又到了上班時間。

光一拖著腳步有氣無力地走向機艙,剛已經在裡頭坐定,拿著記錄本,望著窗外發呆。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逆著光模糊了輪廓看上去有些失真,光一不由自主走上前,被蠱惑一般,趁著理智尚未回籠,在剛的臉頰落下一吻,滿眼都是對方映著金黃色的長長睫毛。

「早安。」光一直起身子,說。

「……早。」剛愣愣地摸了摸臉頰,回應的同時臉頰微紅。

看著剛有些害羞的表情,光一一時之間也忘了尷尬也忘了緊張,只覺得自己藏在心裡始終說不出口的愛,已經隨著吻烙印在剛身上。

想著想著忍不住傻笑,神清氣爽地進入工作狀態,示意剛開始起飛前的檢查。


短短一瞬的碰觸就夠人品嚐很久,飛行中,光一時不時側頭,觀察光影在剛身上的變化,即便是看了二十餘年的側影都變得新鮮無比,讓他不由得埋怨自己整整拋擲了大把光陰在等待。

長時間的飛行在分工合作下過得平淡而順利,再回過神時,飛機已經在換日線附近,也差不多到了交班時間。

一應一合地完成交班的數據紀錄,把工作交接給同事,離開機艙前,光一趁著兩人都擠在機艙狹窄的空間時,飛快地在剛頰畔又落下一個吻。


「早安。」光一說。


過分滿溢的心堵住他的喉嚨,連碰觸都小心翼翼,枉論言語。堂本光一是個不器用的男人。

可親吻的感覺如此美好,在飛翔中回憶著吻的每下心跳都想高歌,叫他怎麼捨得放手。

一天一個早安吻還是可以的。光一暗自下定決心。


一個吻就是一句我愛你。

在換日線來回穿梭,在偷得的無數個日子裡,讓我們交換無數個早安吻。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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